寿司君

任他们多漂亮,未及你矜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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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锦玉小甜饼】入夏

锦玉婚后小甜饼,短篇一发完。祝您食用愉快~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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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夏之后,白日便一天天地长了起来。窗外的葡萄架上绿意盎然,枝叶葳蕤繁茂,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点缀其间,色彩不一,碧绿,暗红,绛紫……日光倾城,在枝头叶间温柔地起舞,光影变幻之间,半明半昧,加之以微风习习,蝉鸣阵阵,一眼望去,倒是别有一番质朴恬淡的自然之趣。



连翘站在回廊上,踮起脚尖,用了十二分的力气,终是把那串硕大饱满的葡萄摘了下来。她一面把葡萄放入脚边的竹篮,一面从中摘下一颗放到嘴里,没嚼上几口,一张娇俏的小脸便皱成了一团:“好酸好酸!锦觅!这葡萄怎么这么酸呀!”



窗内,锦觅放了手中奏折,转身慵慵懒懒趴在窗沿上笑道:“人间刚刚入夏,这葡萄还要再长些时日,你怎的这般心急?”



连翘提着那竹篮,一副想丢又舍不得丢的表情:“我哪儿知道这天界的规矩,花木果蔬竟和凡间一样是有时令的。”



锦觅感叹道:“你莫不是在水镜里呆得太久了些,花开不败,四季飘香,让你竟连时令都忘啦。”



连翘瘪了嘴不说话,只沿着曲折幽静的小径往殿内走。行至白玉阶下,却堪堪止住脚步,一手提着篮子,一手指着花圃里开得正好的昙花,对锦觅眨眨眼,似笑非笑戏谑道:“我瞧着这璇玑宫的昙花,日日开花,季季灿烂,倒是从未按时令生长过。”



“润玉喜欢呀。”锦觅歪着脑袋,笑得眉眼弯弯,指尖清辉一转,那盛得满满当当的竹篮便凭空移至窗前案上。她摘了颗葡萄尝了尝,小脸迅速皱成一团。灌了几口茶水,她挥挥手,爽快决定道:“既是如此,那就酿些葡萄酒喝罢。”



连翘行至殿内,在她面前坐了下来。案上,各色书卷奏折乱七八糟堆成了小山,摊开的宣纸上墨迹将干未干,行草魏碑行云流水,颇有一番峥嵘风骨。连翘托着下巴惊叹道:“锦觅,你如今,真真称得上是个合格的天后了。”



锦觅眉毛一拧,张牙舞爪作势要捏她的脸:“难道我以前很不合格吗?嗯?”



连翘笑着避开,复又托着下巴看向窗外,颇有些惆怅道:“不知道这葡萄什么时候才能成熟呢?”



锦觅收着案上七零八落的奏折,漫不经心道:“放心,霜降之前肯定会让你吃到的。”



说到霜降,连翘又欢喜起来:“对了锦觅,今年生辰,你想要什么礼物啊?”



“我要这天上的星星,你送吗?”


“你说这话倒是奇怪得紧。”连翘蹙眉倒着茶,复又抬头对她道:“这天上的星星,不一直都是你的吗?”



怎么就是她的了?正待言语,却突然想起前天夜里刚同润玉一起漫游天河。星河璀璨,流光清越,万千星屑于指尖翩然飞舞,倒也果真应了凡人诗文里的那句“手可摘星辰”。



她在万千星光中穿梭来去,欢喜非常。衣袂漾漾,仿佛也沾染了这天河的清冽水汽。



润玉在她身后负手站着,凝神看着她,眸光清澈柔软。半晌,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,垂眸温声道:“我让人摘了这星子,给觅儿做支发簪可好?”



她绞着手指:“可我已经有许多簪子了呀。”



润玉只是笑,随手撷了一颗清亮清亮的星子,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发髻,那星子衬着她柔软的乌发,显得分外明亮可爱。他偏着头,在她头顶认认真真比划着,锦觅抬眸望他,却也只能瞧见他那流畅美好的下颌。



她歪着脑袋认真同他道:“星星是属于夜空的,怎么能戴在我的头上呢?”



“可夜空是属于我的。”润玉指尖一松,那清清亮亮的小星子便顷刻离了她发间,悠悠然飞向远方,再次融入那无边浩渺的璀璨星河。他的目光收了回来,柔柔落在她的脸上:“我属于觅儿。”



哦,如此说来,她倒真真是个坐拥万千星河的豪门大户了。



锦觅有时候会想,润玉自幼博览群书,莫不是连那凡间的情爱话本都看了个遍,否则说起情话来怎会如此戳心戳肺,加上他那春风沉醉的眼神,好像这天上地下四海八荒,非她不可一般。若非瞧见他那白瓷肌肤上隐隐浮现的淡淡红晕,她倒真要忘了,眼前这个对她说着缠绵情话的男子,原本就是一个含蓄蕴藉,克制内敛的端方君子。



对面,连翘托着下巴笑得傻乎乎的,语气中带着点小女子的艳羡:“锦觅,若说这世上真有最幸福的女子,你该是排第一的。”



锦觅慢慢喝着茶,口中且含含糊糊应道:“哪里,哪里。”



此话一出她便有些讶异,心中暗道,不想成婚后这许多年,她竟在不知不觉间,将润玉那谦逊温和且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学了个大半。果然应了凡人说的那句“夫唱妇随”么?



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洒落下来,透过葳蕤繁茂的葡萄藤蔓映在脸上,光影斑驳,温温热热的,舒服得让人慨叹。锦觅眯了眼,向后一倒,仰躺在美人塌上,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:“下月十五就是纹月仙子和卯日星君大婚啦。”



“怎么突然说起这个?”



“润玉指婚时我还好奇,纹月仙子的性情最为温柔恬淡,如何受得了卯日星君那飞扬跋扈的性子。”日光轻轻悄悄地移动,越过她浓密纤长的羽睫,投入她乌黑水润的墨色眼瞳。她抬手掩着那亮光,腕上玛瑙晶莹剔透,熠熠生辉:“如今想来,他二人一动一静,琴瑟和鸣,倒是极为相配的。你看这几日的太阳,柔和舒服得很呐。”



“遇见一个人,性格竟会变这么多吗?”连翘托着下巴,有点好奇又有点惆怅。



锦觅笑了:“会的呀。”



史书上说,水神锦觅,是这千万年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天后。可就是生命里这短短的几千年,似乎总是混混沌沌,在记忆里模糊成晦暗不明的影子。有时她会想,自己从前是个什么模样,生得什么性情,可否是个招人喜欢的好仙子。可转念再一想,能把润玉忽悠到手的性格,定然差不到哪里去,于是便稍稍放宽了心。



都说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,若真是如此,她和润玉似乎是不大可能凑到一处的。润玉喜静,她偏爱热闹。润玉低调,她招蜂引蝶。润玉深沉,若非她在身边,许一个月都不会展颜一次,偏偏她是个无论在哪儿,一日要笑上十多次的浅薄之辈。



可时间久了,有些东西便轻轻悄悄地变了。



这些年,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,她看得越来越少了。润玉夜里读书时,她便在他身侧寻个舒服的位置,也拿着些史书奏折慢慢琢磨,偶有疑难,一抬头,一问便知。时光静静流淌,睡意昏沉。再醒来时,人已经躺在塌上了。



她说自己的字太过张牙舞爪,有失稳重,润玉便每日抽半个时辰在书房陪她练字。他实在是个很好的老师,她的字写得好,便毫不吝啬赞美之意,写的不好,便宽慰一番再予以指正。锦觅喜欢他握着自己的手,手心是冰凉的玉笔,手背是他温热的掌心,一笔一划挥毫泼墨之间,那两种迥然不同的温度便在手心手背来回摩挲,游移。他温热的呼吸就在颈侧,轻轻浅浅的声音羽毛一般撩拨着她的耳朵。



她从不知道有一天,自己竟也和那书中红袖添香的女子一般,眼角眉梢,一颦一笑之间,都带上了楚楚动人的绰约风致。



这是润玉的杰作。



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是一颗顽石,经了润玉的精心打磨和雕琢,才有了如今这幅璀璨夺目的模样。可润玉听了只是摇头:“觅儿不懂。”指尖划过她的眼角眉梢,流连忘返:“你本就是一块璞玉。”



“我?璞玉?”她有些不可置信,继而有些神色又有些萎靡:“可从古至今,再也没有比我更弱的天后了。”



润玉轻轻一笑收回手,负手走至庭下栏杆前,沉吟许久,方轻声道:“从前,有人对我说过,这世间所有的机心权变,都抵不过一颗赤子之心。”



“赤子之心……”她慢慢重复着这四个字,抬眸看他时,不知为何,竟觉得那颀长挺拔的背影带上了几分形单影只的落寞和萧索。



“对,赤子之心。”他的手抚上那白玉栏杆,掌心一片冰凉:“我那时实在不知,何为赤子。如今想来,那人心中是有一把标尺的,只有那些自小幸福安泰,一路顺风顺水,心中了无仇恨与怨怼的人,才担得起赤子二字。”



“而那些从痛苦中淬炼出来的人,那些因为受过伤害而紧闭心扉的人,还有那些带着仇恨苟延残喘的人,都不配。”他的口气依然风轻云淡,仿佛在说着一件遥远的故事:“就像一盏碎掉的瓷器,碎了就是碎了,再拼凑,再修补,也不如初胚那般美得得当,美得自然。”



“旁人只道这瓷器骄矜自傲,将自己束于高阁之上,从不肯轻易示人,殊不知它的内壁早已七零八落,千疮百孔,只凭一副摇摇欲坠的皮囊勉力支撑。一个不慎,便踏入死地,万劫不复。”



“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完美无缺呢?”锦觅从走上前来,站在他身边:“若是缺憾成了一种原罪,那这世间岂不是有太多不可原谅之处?”她摇头慨叹道:“我瞧着此人荒唐得很。”



润玉垂眸看她,眼底泛起轻轻浅浅的涟漪。



锦觅浑然不觉,伸手勾了勾庭前那随风飘舞的碧绿丝绦:“这世间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,不能体会他人的苦楚,无可厚非。就像我没了爹爹和娘亲,连翘是肯定体会不到的。可……可……”她思考了一会儿,接着说:“可若是我思念双亲,潸然泪下,反被她说矫揉造作,多愁善感,那这定是她的不对了。不求感同身受,但求一点起码的善意。若是整日拿着自己的一套标准去衡量他人,对谁都是一种伤害啊。”



她滔滔不绝地说着,待听得身侧润玉轻笑了一声,方堪堪止住,抬眸小心翼翼问道:“小鱼仙倌,我说的不对吗?”



“对,很对。” 他执起她的双手,眉眼之间温柔缱绻,一时之间宛如春风拂面,醉人心怀。



所以你是璞玉。他在心底说道。



锦觅一向觉得,润玉在旁人面前是有些紧绷的,带着点清高和孤傲,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备与疏离。但她也并不觉得奇怪,他从前是夜神大殿,如今是六界之主,真身又是高贵的九天应龙,骨子里的清傲和矜贵是无论如何都不可磨灭的。润玉平日里已经够低调了,若换做是她,只怕每天要趾高气昂横着行走了。



神仙中的神仙,君子中的君子。就是有时候太内敛,所有的情绪都自己消化,从不示于人前。锦觅于是觉得有些气馁,因为她是立志要做一朵戳人肺腑的解语花的。可润玉什么都不讲,她长着长着,就成了一朵百无一用的温室娇花,很是中看不中用。



于是她很努力去追上他,读他读过的书,描摹他的字体和笔迹,修炼他擅长的法术。夜半私语也是少不了的,一开始只是她叽叽喳喳地说,从花界去年的收成,到洛河今年的水位,大到万千花种的花期,小到魇兽的起居日常,她统统说得欢畅。



渐渐地,日子久了,她倒成了静静倾听的那一个,讲故事的人,成了润玉。



他同她讲太湖底小白龙的故事,讲凡间小山匪历劫飞升土地公的故事,讲许多年前在他指尖变幻万千的参商星宿,也讲他行过的那些大好河山,风物玲珑。



她喜欢这样放松的润玉。身与心都像浸泡在洒满月华与星光的清幽潭水中,随着那粼粼的波光和一圈圈清浅的涟漪彻底漾开,温润又柔和,生动又舒展。



锦觅听过许多有趣的折子戏,也读过许多各式各样的话本子,可都不如润玉的故事来得动人。他自万千岁月之中穿行而过,目睹了那么多日升月沉,花开叶落,经历了那么多起起伏伏的悲欢离合,到最后,都成了甘醇清冽的陈年佳酿。



这世间有一种“温柔”不是与生俱来的,而是上了刀山入了火海遍体鳞伤眼泪流干后才知晓到温柔的可贵。正是因为尝够了不被温柔以待的痛,也太了解不被温柔以待的苦,所以只想在这险恶的人间里,给心尖上的那个人以最动人的温柔。



对她来说,这个人是润玉。



她不知道在一起的这些岁月,在两个人身上雕琢下了怎样的痕迹。好像他们都变了,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。这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桓了许多日,在某一天突然茅塞顿开。所有的一切——沉静下来的,热闹起来的,成长起来的,松弛下来的,追根溯源,不过是向彼此靠近罢了。



几千年来,她在心底头一次生出“不枉此生”的念头。




“锦觅,你睡着了吗?”连翘在她面前挥了挥手。



她猛的回神,转头一看,窗外的日光已渐渐西斜,窗外花木阴翳,蝉鸣悠长。



膳房那边飘来一阵食物的清香。她一个挺身从软榻上跳了起来,嘴里念叨着:“我去看看灶上的汤,小鱼仙倌快回来了。”



连翘瞠目:“哈?你什么时候炖的汤?”



“你来的时候我吩咐离珠去炖的。入了夏,做些银耳雪梨去去暑气。”锦觅一面说着,一面抬着裙摆跨出了殿门,淡紫的衣衫在一片绿荫中穿行,化作一抹温柔的流光。



连翘口中“啧啧”赞叹了两声,垂眸看了看桌上那批得颇有章法的奏折本子,突然有些理解了前两日长芳主口中“吾家有女初长成”的感觉。



窗下,篮中的葡萄闪着剔透的亮光。连翘摘了一颗举起来,日光清透,那轻薄的果皮,浓郁的色彩,连着那内里细密繁复的纹路都一览无遗,生动非常。


“正是葡萄成熟的好时节啊。”
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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