衡兰婚后小甜饼,一发完。
婚后的小公爷应该是温柔加倍的吧。
冬至过后,日光渐渐悠长,却依旧是冷冷淡淡,带着几分脱尘的意味。大雪仍下个不停,整个汴京城都被锁在一派洁白无瑕的幻境中,玉树琼花,银装素裹,粉雕玉砌。
明兰近几日染了风寒,每日倍感倦怠,昏昏沉沉,只恹恹地卧在卧房塌上休养生息。
窗外庭院里飘来淡淡的药味。
明兰嗅了嗅,一双漂亮的眉头皱成了一团,轻轻叹了口气。
她的叹气声很低,不想还是被窗边伏案那人听了去。翻阅公文的手指顿了顿,旋即转身问道 “怎地叹气?”
她似是早就郁闷得紧,此时被他一问,心中更是万般委屈“元若……”
他揉眉浅笑,起身紧了紧闭上的窗子,绕过书案向塌上的她缓步走近。
“嗯,我在这里。”
“自打生病以来,每天都要喝那苦汤药,还要清淡忌口……”她抬头看他,眼睛里亮亮的“我都好几天没吃积英巷刘家铺子的烧鸡啦!”
齐衡闻言失笑,自家娘子不爱胭脂水粉,也不爱琴棋书画,偏偏对饮食颇有研究,平日里哪家点心铺的碧玉糕最软糯,哪家包子铺的小笼包最浓香,谁家娘子又研制了新的菜色,她都了如指掌,胸有丘壑。
上月他外派扬州,她听闻非要随行,一路上把扬州美食小吃尝了个遍,连着那吴侬软语的扬州小曲儿听了又听,玩得好不快活。
彼时他只心疼她自小养在深闺大院,唯唯诺诺,受人欺凌,不曾尽兴赏玩这些街巷雅趣,却不想回汴京后,她竟亲下厨房,变着花样给他做起各色江南小吃。
她向来聪慧,厨艺了得,新鲜菜式摆上餐桌,连他那不苟言笑的郡主母亲都要夸赞几句。
此刻,他家小娘子倚在塌上,面容消瘦苍白,只一双水眸亮光点点,看向他时漾开了一层层动人的涟漪“我就只吃一次,一次可好?”
只那一瞬,小公爷承认自己心软了。可转念一想她这来势汹汹的病情,眉头又不自觉地拧了起来,正考虑要不要换个更严肃些的语气,门外小桃脆生生的声音便传了过来“姑娘!吃药啦!”
傻小桃,成亲之后一时改不了口叫“夫人”“娘子”,还是整日“姑娘”“姑娘”地叫,不为提醒了多回依然改不过来,两人为此没少拌嘴。既是如此,明兰也就随她去了,只叮嘱她在郡主国公面前不可失了礼数。
齐衡把她扶起坐好,理了理她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,而后道“吃药。”
明兰坐直了身子,斜倚在雕花床柱上,盯着自家夫君手中满满一碗褐色药汁,咬了咬牙,颤颤巍巍地接了过来。
齐衡自知她心中对这苦药抵触得很,抬手从身侧案上拿过一个木盒,打开,取出一粒暗红色的小丸摊在手心,递给她看。
“昨日让不为去东街点心铺买的,那家掌柜娘子新做的糖丸。喝了药再吃,便不会太苦了。”
明兰看着他莹白手心里那小小的一颗红点,心下涌起一阵暖意,抿了抿嘴唇还是把药汁一饮而尽。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时,只觉唇边一凉,他修长的手指便把那小小的糖丸送入她口中。
嗯……好像确实没那么苦了。
他拿帕子替她擦拭着嘴角残存的药汁,语气明快得意,颇有几分邀功的意味“你看,不苦了吧?”
明兰不答,只仰头看他认真的眉眼,只觉温柔又好看,心下一瞬开出灿烂的花来。
他扶她躺下,掖了掖被角,又转身去窗边案前坐下,继续处理公文。
屋内碳火烧得正足,一室暖意,香薰淡淡,芬芳缭绕。
他坐在案前,垂眸细细翻阅着公文,纸张在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来回翻飞,哗哗,哗哗。
窗外是漫天的雪光,白晃晃地映进屋里,映在他光洁完美的侧脸上,他的眉头时而深锁,时而舒展,温柔的眼睫在光影里晃啊晃,掩映着他古井深潭一般的清澈眼眸。
她把双手枕在脸下,痴了一般瞧着他,一动不动。
她长在勾心斗角的深宅大院,见惯了后院娘子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,也对那恶毒叵测的人心深有体察,可这世界上竟真有他一般的人物,温柔和善,秉性纯良,光风霁月。
他让她相信,这世上尚有一种最宝贵的情感,尚有最真最纯的赤子之心,尚有为了挚爱放手一搏的勇气。
她想起阳春三月,与他泛舟湖上,二人相与对酌,她托着下巴,认真听他吟诗作对。清风徐来,水波不兴,他波光潋滟的如画眉眼氤氲在清甜的梅子酒香里,直直触上她的心尖。
她想起仲夏时节,他拉她去山中避暑。竹林清幽,雅居别致。窗外清风阵阵,竹影婆娑,在他白色的衣襟上投下淡淡的光影。他垂眸犹疑片刻,方把指尖棋子按下,又抬头对她道“小骗子,这局再不可诓我。”
她又想起府中后院那丛秋日优昙,娇美的花朵,清清浅浅的颜色,在月夜烛光里绽开动人心魄的美。昙花虽美,终是一瞬芳华,身侧的他专注地赏着,品着,宽服广袖中温暖的大手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。
入冬以来,他常说冬日严寒,好景却常在,待清闲假日,该去湖心亭吃酒赏雪才是, 独拏一小舟,拥毳衣炉火,该是何等悠闲畅快。可惜转眼她便染了风寒,他便去梅林采了几株红梅插在卧房,供她观赏解闷。他站在窗前,看着那鲜艳明媚的红梅,又去看她苍白憔悴的面庞,转身叫不为添了新的暖炉来。
他带她走出庭院深深,高墙大院,带她走向更广阔更自由的大千世界。
他是除了母亲和祖母外,第一个真真切切把她捧在心尖上疼爱的人。
他给了她所有的包容和耐心,把自己的一切,连同那有些傻气的一面都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她。
她盛家小六,何德何能,得此佳婿……
糖丸的甜味散去的时候,口里还是苦苦涩涩的,明兰却再也不觉得难受了。
她怔怔地看着他清隽的侧影,半晌开口道:“你其实不必把书桌移到这里的。我这里有小桃丹橘,还有方妈妈照看着就够了。你日日公务繁忙,在书房里不更便宜么。我这里一会儿要吃药一会儿要人伺候的,把你正事耽误了就不好了。”
闻言,窗前郎君放下手中狼毫:“时时看着你,我乐意。”
她脸上倏然腾起的绯红之色被他尽收眼底。
眼见着自家郎君眼底光芒愈盛,她赶紧把头埋进被窝,一片寂静中只听得自己乱了方寸的心跳声。
隔了半晌,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。
“等我病好了,我们就去湖心亭看雪吧。”
“好。”
“带上方妈妈酿的梅子酒。”
“好~”
“回家的时候顺便去积英巷刘家铺子带只烧鸡。”
他笑。
“……好。”
“元若?”
“嗯?”
“有你真好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哎?”
“睡吧。”
(完)